陈雪霏

世界上有一种痛叫说不出的痛。当人可以呐喊，或者嘎嘎笑出声的时候，那是一种解压的方式，它通过对现实进行无限的夸张，然后，让人感觉无比的荒诞之后，一笑了之。

但是，亿霖木业是真实的故事。

2004年6月，我从密云水库附近的学习班回来，我的心情并不轻松。看到密云水库的水大幅度减少，我想我应该做点什么。同事们说我杞人忧天。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呢。但我是个悲观主义者，我说，天如果真塌了，高个子也顶不住啊。例如空气不好了，每个人都得呼吸啊！但那时，偶尔还是有蓝天的。沙尘暴是黄色的，我们知道那是从内蒙古刮来的。

天气炎热，但是，我还是愿意没事的时候到外边散步。82号楼刚刚粉刷完毕，很好看的。我们的小区住的除了电台的人，还有中国日报，外文局，新华社等多个国家机关企业的单位。因此，感觉素质都是很好的。

在小区花园边上，有一张桌子和一排报亭一样的牌子。牌子里介绍的就是亿霖木业的托管植树造林。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40多岁吧。他说，这个项目是绿化祖国的一个好项目，如果感兴趣，可以报名，周末跟他一起去国际大厦去听课，去廊坊现场去观摩。

虽然半信半疑，我还是报了名。和他约好7月初去国际大厦。那天北京太阳高照。我穿着白色牛仔裤，黄体恤。和他一起去了国际大厦。

一进二楼，好像整个楼层都是他们的办公室。10点钟，一男一女在台上，给大家讲课，首先讲的是国家林业局的托管造林政策。然后是葛优的大照片和录像，葛优代言，亿霖木业。

那个男生是绝对的辽宁人，口音一听就听出来了。但是，他有那种声嘶力竭的演讲技巧。他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捞到了第一桶金。如果你永远不敢吃，就永远都没有机会。因此，大家应该敢于作出决定。在他的启发下，仿佛人们的胆子大了起来。

然后，那个女生说她以前是在欧洲。她介绍了具体情况，就是他们种的都是欧美杨品种，速生林，10年到12年可以收获。这期间需要交两笔钱，一笔是树钱，一笔是托管维护费。他们在沈阳有木材场。收获以后可以直接加工。可以卖给加工厂，也可以自己卖。但这期间，你是林场主。这个女的说，你可以选，买一套房首付是6万多，买树也是这么多钱，你可以选择到底买树还是买房。

每15亩就是6万多。还可以赠送一亩。这一亩是在内蒙古。然后，大家出去吃饭。自己吃饭。下午13点，门口有大汽车拉着我们30多人一车，五六辆车。经过一个多小时到了廊坊。来到一片树林里。树只有拳头那么粗。

中间种着花生。他们说将来大了可以养羊。我想这也是可持续发展的理念。挺好的。于是，心里就有些动心了。

过两天杨平又打电话来。他说，你可以签合同了。于是，我们又去了一次。这次是他的上司高冰出来的。高冰长得很好看。她说她丈夫是法院的，不愿意她搞这个项目，但是，她不听，就自己跑到北京来了。她当时已经做到部长级别了。现在看来这种提层方式就是传销。但是，当时，她还说让我帮他们报道一下。但我拿不准，心想我自己先试试，如果很好再报道。

经过她的精心引导，例如她说她给她妈买了凌海的林地。但现在已经没有了。只有沈阳康平监狱附近的了。当时，我的表姐正好关在康平劳改农场，我也曾经去过那里，感觉那里确实有很多树。于是，我就决定签了合同。交了钱。交钱也很简单，就是用存折一交换。他们用的是内部农业银行办公室。

回来的路上，我心里就开始打鼓了。如果这象某公司老总被抓了怎么办？可别出这种事情。我记得那是7月31日。然后，我也去房山去看了房，决定买一套房，说是大产权。也交了钱。手里的钱都花出去了。我的心也踏实了。我想我要去英国看看，拿个硕士学位。

结果，我不得不辞职。这回的本钱更大了。我等于放弃了一切的一切。过了一个多月，我拿到了林权证和保险。各种手续似乎都是合理合法的。林权证是康平县林业局的章。一颗心落了地。但是，到了2006年，我的外甥女去那里应聘，发现这好像是个骗局。她觉得就是销售小姐。

此时，我的房子也交钥匙了，而且三个月的时间也装修完了。但是，房产证没有。

我顾不了那么多，就匆匆来瑞典了。失败感让我的爱情幸福感冲淡。2006年12月2日，我裸婚了。我收获了爱情，但是，经济损失惨重。结局还不知道。只是觉得一个大失败。和朋友说起，朋友说你太单纯，你就是被骗了。我说，但是，据说有两万多人呢，我们都是傻瓜吗？

北京一些退休老工人把上百万资金都压到这上面了。这也太惨了。于是他们到市政府去闹，去集会。最后，到2009年建国60周年大庆前夕，听说是在胡锦涛的亲自下令下，沈阳一家人被抓，关进监狱。媒体曝光，一切都归到了他们身上。地方政府，名人似乎都成了他们的受害者。一关了之。怎么办呢？

我回国接二连三看父母，忙报道，几乎把这个事情忘了。但是，到了2014年3月我要回国的前两天，我突然看到了2012年的报纸。那是我从北京的报纸上剪下来的。我按报纸的电话一家挨一家地打。北京人还是很有礼貌的。他们说这是社会矛盾协调部的问题。最后，我终于在东城区接到一个女士的电话，她说我可以找北京二中院的周法官。

于是，我给二中院周法官打电话，说我住在瑞典，还有两天就需要回去，但希望能尽快办理这个事情。他说你需要委托书。需要各种证件。我到房山开证明，结果人家不给我开。很多手续很难凑齐。于是，我决定自己亲自去，马上就办。结果到下午4点多，我终于到了北京二中院。角门西站附近的一座独立建筑。相机不能带。里边保密很严。我把该带的都带来了。最后，周法官说，他帮我办，就是我委托他来办。

结果是我之前在弟弟帮助下也进行了60%赔付的选择。因为那时已经很怕了，不知道如果要地还能不能得到。因为他们说犯罪的原因就是卖的空头支票。如果没有地，怎么能再得到地呢？再说，这时也认赔了。万般无奈了。因此，能得到60%的赔付也觉得政府说话算话了。

我等了两个多月，周法官说批了，但是，还是需要时间。我知道人们都很烦躁。所以，也不愿意天天催。最后到4个月的时候，我真的收到了周法官的短信。他说钱已经打到了我的账户。

我告诉我丈夫这件事。他说，这很好，这说明中国的政府和法官还是值得信赖的，他们是说话算话的。我说是啊！整整10年，终于获得了这样的结果。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的心虽然有些遗憾，但是那种说不出的痛慢慢也化解了。也不觉得痛了。但是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我的房子还没有拿到房产证。

在房子问题上，和树不一样。树我们是看不到，见不着的。但是，房子已经在我们手里。所以，我们都总结经验，说对开发商还是宽容一些，不要马上把他送进监狱。

他指示物业也是不断地拖延，先说是春节，然后说是夏天，然后说元旦，一年四季，拖来拖去，托了10个年头。 我买天泰新景的原因是因为那里说有温泉。后来，打了温泉井，但发现成本太高了，人们说，还不如到外面去洗温泉澡。于是集体毁约，就没有温泉了。可是家里的水管子可是连温泉管都装了。

最后破解的原因就是政府决定房地产全国联网。我举双手赞成。因为这样一联网，谁有多少套房子，一目了然。于是，中国人又开始忙了，赶紧把房地产转给儿女，转给父母，转给亲戚，总之，让自己名下尽量就有一两套，符合规定，避免被征税。

2015年11月，我终于拿到了房产证。实际上这也是经过了10年的努力。这10年里，我的生活或多或少也一直被这两块石头压着。我一方面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愚蠢，没有任何大手笔，却都是有点上当受骗的感觉。

后来，我到银行去问保险的事，说起这件事来，银行的小姐说，姐啊，全国人民十个有九个都上过当。你不是唯一啊。

我的心一直很平静，这是因为我没有张扬的资本。我的头脑一直很冷静，这是因为我已经经历了2004年的莽撞。一切都归于平淡。实际上，这就是我的生活，平安平稳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