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陈雪霏

我们的姑姑阿丽.约翰松在圣诞节过后离开了我们。她的女儿和儿子也就是我们的表姐和表弟告诉我们她的葬礼将在1月28日举行，那一天，也正好是她和丈夫莱纳特.约翰松结婚的纪念日。

阿丽出生于1930年，在她20岁的时候，与32岁的莱纳特结了婚。看他们的结婚照，就像好莱坞大片里的明星，俊男靓女。确实，那个时候，好莱坞就出现了两个瑞典著名的女影星格雷塔.嘉宝和英格丽.褒曼。瑞典女人确实有非常漂亮的。阿丽就是其中一个。但她也是个好人，为人师表，一辈子当老师。莱纳特年轻时当过兵，参加过二战，在印度支那当过空军地勤。可能是缅甸。我听他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已经87岁了。

那是2006年，我刚来瑞典不久，我们的表弟比约恩就发来邀请，说他要进行博士论文答辩，请我们参加。这是除了他妹妹以外最亲近的人之一，而且是博士论文，要知道，他快50岁了，已经有6个孩子，有什么能比这更喜庆的事情呢？说来更有趣的是，当我未婚夫在报纸上发广告说我们订婚的时候，在同一张报纸上，看到了比约恩的第六个孩子出生的消息。

于是，我们乘火车南下，到马尔默去参加他的答辩会。在火车上，离我们不远处，有个年轻妇女，带着一个男孩儿。在我们下车之前不久，孩子晕车，呕吐了。于是，当妈的为孩子擦洗，忙得一塌糊涂。我告诉我男友问她一下，看是否需要帮忙。他过去问，你需要帮忙吗？她说，不需要，谢谢。就这样，到了马尔默站，我们下车了。

我们刚一下车，他就和一位老年妇女拥抱了。我一看，似乎从照片上看到过，不是他姑姑，就是他婶婶。果然是他婶婶。她是来接女儿和外孙子的。原来，那个晕车的小男孩就是八岁的外孙，那个女人就是他的堂妹，他叔叔的女儿。她也住在斯德哥尔摩，但却很少见面，以至于坐在同一个车厢都没认出来。

借此机会，我问是否可以去拜访他们家，去看看他叔叔。他婶婶说，不用了，现在叔叔正病着呢。卧床不起，还需要修养一段时间。等好了以后再约见面的时间。

就这样，我们直接去了他父亲生前的好朋友那里拜访了我此前在西班牙一起旅游时见到的83岁老太太英格丽。这个老太太在他父亲活着的时候，和他父亲是好朋友，他们一起去丹麦旅游过。老太太性格非常开朗，个子高高的，笑起来非常灿烂。可能是因为她在西班牙呆过的原因吧，那里太阳充足。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我们就到了指定地点。那是一个大教室，没有多少人。我们到了不久，就来了一行人。第一个过来和我说话的就是阿丽。

“你好，我是阿丽，是扬的姑姑。我想你就是扬的女朋友吧”。阿丽说。我赶紧说，是的。很高兴见到您！

然后，接着就是莱纳特。还有我们表弟的媳妇皮雅和他们的几个孩子。

表弟比约恩（Björn瑞典语是大熊的意思，很多男人都叫这个名字）的论文是关于如何对吸毒者和酗酒者通过治疗来让他们戒毒，戒酒。他是一名医生。

我心想，原来他做的是这么伟大的事业啊！吸毒者和酗酒者在瑞典，在北欧还是很多的。尤其是在上个世纪初，酗酒者也非常多，一直是个社会病。瑞典经过艰苦努力，通过立法和实践，想尽办法，解决了问题。但是，依然很难完全制止。尤其是在马尔默，这里是移民比较多的城市，号称小联合国，一百多个国家的人在这里都能找到。有一段时间暴力枪杀事件也很多。当然，在我所住的地方和我们走过的地方都看不到这些。整个城市非常干净，公园很美。

到了晚上，我们在一个租用的地方开了一个大party。就像我们开会一样。等客人都来了，大餐也上了，香槟酒也开了。比约恩开始对大家表示欢迎。然后，阿丽第一个站起来给儿子祝福，她表扬了儿子的治学精神，为儿子感到十分骄傲。她教了一辈子书，因此，说话也像老师一样，干脆利落，口齿清晰，简单明了。尽管当时她已经75岁了，但我感觉她也就60岁。

然后，同事们开始发言。他们的习惯就是吃一会儿说一会儿。所以，吃饭的时候，我正好坐在阿丽的斜对面，和莱纳特坐对面。于是，我和莱纳特聊天，问他是做什么的。他说，他一直是一个残疾人学校的校长。他觉得人活着就是要为社会做贡献。一个人对社会做的贡献大小决定你是否成功。你生活在这个社会上，应该看你对他人对社会有多大贡献。而不是说你挣了多少钱就表明你有多成功。我对他的观点十分赞同，因此也肃然起敬。当时，他已经87岁了。原来，这一家人都是从事社会工作的。他们的女儿就在他的学校继续担任领导，继续从事教育工作。

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情景。我对阿丽和莱纳特印象非常好。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是我结婚的时候，那时，只有姑姑阿丽和表姐玛丽亚代表他们全家来出席我们的婚礼。我们也非常感动。白天的婚礼结束后，她们就回去了。我们的堂妹一家也来了，也和她们一起回去了。我们晚上又继续了吃蛋糕的环节，所以，也没有太多照顾她们。

光阴荏苒，第二年6月假期的时候，我们去海边度假村看了叔叔。那时，他已经好了很多。但是走路还是挺费劲。我了解到，他父亲和叔叔都是搞商业的。父亲生前是斯堪斯卡南方地区总经理。叔叔曾经是Tetra Pak利乐包装公司的总经理，都是了不起的企业家。而妹妹一家都从事教育和医疗工作。比约恩的爱人皮雅因为自己孩子多，所以就在家里承担起照顾孩子的工作。瑞典社会服务局如果有孤儿或者是家庭暴力造成孩子必须由第三方家庭来养的时候，她们家就可以收养两个。这两个孩子可以和她们家的孩子一起生活，玩耍。真可谓是一个羊也是养，两个羊也是放。当然，这也需要极大的爱心。可见，皮雅是非常有爱心的。

到第三年的时候，我女儿已经6个月了。这回，我们去看阿丽和莱纳特了。他们住在马尔默市中心。院子里有个花园。他们住二楼，二楼也有电梯。一进到屋里，发现墙上挂了很多女人人体画，很漂亮，很性感。原来，这些画都是莱纳特自己画的。真是功底不错的画家啊！

扬和姑父聊天，看了不少老影集，翻拍了一些老一辈的照片。扬的最大业余爱好就是照相。我带孩子。把她的羊毛被铺在地上，她就在地上爬了。

阿丽做的午餐，我记不得名字了。只记得里边有鸡肉，土豆，还有很多奶酪，就像豆腐鸡蛋一样。是用烤箱烤的。然后，做一些蔬菜色拉。吃午饭的时候，阿丽一下子就把安妮抱在怀里，喂她饭吃。安妮在她怀里一点儿也不紧张，不闹，给什么就吃什么，真的是见面自来熟儿。我想是阿丽给人一种安全可靠又温柔和蔼可亲的感觉。阿丽也给孩子买了这件粉色的衣服，穿起来非常好看。我们呆了两三个小时，然后，离开回我们的旅馆。

此后，我们就每年都回中国了。又过了两年，我们再去看他们的时候，就没有在家里，而是在他们去的敬老院里吃的中午饭。感觉那个地方也很好。瑞典人养老就是多种形式，一开始，你就是自己呆在家里，自己做饭。过了65岁以上，你就可以参加一些组织的老人活动，定期不定期的。再后来，就可以住在老年公寓里。再后来，就是24小时都有护士和助理护士看护，送饭，照顾你吃药等的服务。直到最后。

那一次，我们看阿丽和莱纳特还不错，莱纳特开始拄着拐杖了。但他腿脚还是很利索的。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安妮已经可以到处游走了。

又过了两年，我们听到了叔叔去世的消息。我们全家去出席了葬礼。那一次，我们就只见到了阿丽。没有见到莱纳特。

英瓦尔叔叔得的是帕金森。就是浑身肌肉萎缩没有力气。等到他83岁的时候，有几次，他从床上掉到地下就起不来了。在那种情况下，婶婶就不得不把他送到养老院或者是医院了。那里，专门有强壮的护士帮助他吃喝拉撒。婶婶可以每天去看望他。

瑞典的葬礼一般都是在去世一个月以后举行。虽然说叔叔84岁也算仙逝了，但是，婶婶还是很悲伤的，没有眼泪，却很悲伤。那个时候，她的手也是不听使唤地颤抖。我们每个人分到一只玫瑰花。我们作为亲戚，送一束鲜花，写上名字，以示尊重。鲜花都摆在棺材的周围。一般家里人的放在最近的地方，亲戚的就放在外围。

扬的母亲去世最早。父亲去世的时候，表姐表弟都来出席了葬礼。表弟和扬一起为父亲抬重。因为墓地就在教堂院内，距离不过有50米远。那是2002年。10年以后，叔叔去世的时候，墓地和教堂不在一起，所以，一切都由葬礼公司和教堂来安排了。因此，我们只是看到了葬礼，但是，没有看到下葬的情景。葬礼由牧师来主持。宣读逝者的简历。然后，唱圣歌。一般都是家属和牧师一起选的。然后，我们每个人拿一只玫瑰，来到棺材前，绕一圈，把玫瑰花放在棺材上面，然后回到原来的座位上。我还记得那一天是个晴天，太阳从教堂屋顶的玻璃照进来，感觉暖阳阳的。叔叔的儿子，女儿及其家属和亲戚都来了。

葬礼结束后，回到他们在海边的夏屋家里吃饭，大家吃的饭也是向饭店订的外卖。这一次，我们也见到了姑姑，表姐和表弟。阿丽姑姑还很硬朗。但是，莱纳特没有来。

两年以后的2014年，莱纳特95岁的时候，仙逝了。应该说，就是老了。他的身体一直都很硬朗。老人对生活的态度非常健康，生活习惯也非常健康，一辈子，文质彬彬，很英俊，有风度，但是，内心深处，又很谦卑，以为社会做贡献为荣。这样的老人就是健康长寿。可以说，很遗憾，我没有能出席莱纳特的葬礼。因为当时诸多不便，我自己也身体不是很好。所以，就让扬一个人去了。

虽然我没能出席莱纳特姑父的葬礼，但是他那和蔼可亲的样子却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祝他在天堂里一切安好。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阿丽。我们只是每年给发一个贺卡，或者过年过节打个电话。到2017年，我们再次想去拜访她的时候，她说不方便见面。所以，只能见婶婶了。

这两年因为疫情，更没有办法去看她老人家了。而且，听说最近这两年她已经住到敬老院了。感觉是莱纳特走了以后，她的健康状况也开始不那么乐观了。8年以后，她就追随莱纳特去了。

这些年来，虽然我们不能面对面地见她，但扬还是逢年过节都给她打电话。当扬失业的时候，她还鼓励扬说，你以前从来也没失过业，不会有大问题的。还会找到更好的工作的。

阿丽和莱纳特一辈子互相厮守，幸福地度过一生。听说，表姐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一个军人男朋友，但是，可能是莱纳特不同意，不知道为什么，是否是因为他自己也是军人出身，还是爸爸都不喜欢自己的女儿被别人抢走？总之，表姐一辈子没有嫁人。把两位老人都送走了。她也算自由了。老人在的时候，她也是很自由的。2019年的时候，她还和朋友同事们组团到北京去了一趟，对北京的印象非常好。回来后，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说这次旅行非常愉快，没想到中国那么好。他们去了长城，天安门等很多著名景点儿。对中国有了新的印象。她说，她对此次访问非常满意。

阿丽走了，是跟她心爱的莱纳特去团聚了。

儿女们在她和莱纳特结婚的日子为她安排了葬礼。由于疫情的原因，所以我们没能出席阿丽的葬礼。很遗憾，对不起。阿丽，祝你在天堂幸福美满，和莱纳特团聚。一路走好！